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投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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投壺

說話的是清和縣主。

聞清韶穿過密密麻麻的人群看過去,就發現她已不見先前憤懣怨恨之色,恢覆了原先的驕縱活潑。

只是她的嘴角彎著,眼角卻是夾雜著若有若無的嘲諷之色。

她的話音剛落,便有人出聲附和:“好啊好啊,正合我意。”

“對啊,之前那個游戲純靠運氣,無趣無趣,我們應當換個好玩的!”

“我附議。”

“我也覺得可以。”

……

其中除了像先前藍衣娘子黃衣娘子這種攀炎附勢攪渾水的人之外,還有一些是真心想熱鬧玩游戲的不知情羣眾。

“縣主這麽說,是已經有了什麽好主意了嗎?”常經笑容不著痕跡地一滯,明知是麻煩卻不好當眾拂了她的面子,只好開口好言詢問,“不妨說出來聽聽。”

“我確實有個建議。”清和縣主毫不客氣地說,“常太傅乃我朝文臣之首,文采斐然、出口成章,是我等極為推崇尊敬的前輩。”

“有其父必有其女,常二娘素有才女之稱,想必對於詩詞一道必有自己的見解。”清和縣主到底也不是不知分寸之人,在別人地盤上當然要先捧一把才好搞事情。

“縣主謬讚,久聞縣主曾作一詩名動京城,官家龍心大悅,賜封號‘清和’。”常經卻不吃這一套,將高帽戴回到她身上。

清和縣主面色一僵,當初的實情可不像外面傳的那麽好聽,只不過是官家還顧念點情面,沒讓她過於難堪。

清和縣主暗地裏恨恨咬牙,也不再搞什麽迂回客套,單刀直入地說:“才女舉辦的宴會,不來個詩賽恐怕說不過去吧。”

“縣主所言極是。”有人連連附和。

“那依縣主之間,這詩賽要如何舉行呢?”常經一聽,提著的心放下一半,這詩賽再怎麽作妖應該也不會鬧得下不來臺吧。

“規則嘛很簡單,就請諸位以秋花為題,寫一首詩或詞。”清和縣主見她沒有拒絕,臉上又掛上了笑,“常二娘你是東道主,由你來判詞最合適不過了。”

“諸位有沒有什麽其它的意見?”常經提著的另一半心也放下了,但還是要象征性地詢問一下其它人的意見。

“我同意。”

“很有意思,我覺得可以。”

……

大部分人都不好當眾拂了清和縣主的面子,面上都高興地附和著。

聞清韶收回目光,端起桌上的清茶淺抿了一口,長睫低垂遮住眼底的嘲色。

她一個看見話本都嫌棄用詞繁瑣哪裏會作得出什麽好詩,但她必然不能在這個時候提出異議。

而那清和縣主提出這場詩賽顯然不是臨時起意,而是早有準備。

一看就是想刁難某個人。

思考間,那邊的人已經達成了統一意見,有侍女小廝捧著筆墨紙硯上來,一一擺在所有人桌旁。

清和縣主早在東西擺好之際,就迫不及待地坐下,將她請高人提前作好的詩默寫下來,眉目之間是藏不住的得意之色。

做出同樣舉動的還有一人,那就是常笥。

她也早早就準備好了一首詩。

默念著寫完後,她將筆放在筆擱上,神情卻仍舊緊張不見放松。

常笥極力想要控制,但還是忍不住頻頻看向清和縣主,像是期待什麽又像是害怕什麽。

沒過一會兒,她就聽到了清和縣主的聲音:

“聽聞林三娘才情出眾,作詩行文飄逸動人,頗有詩仙之風,想必已經寫好了,怎麽不念出來給我們瞻仰學習一番?”

常笥深深吐了一口濁氣,放下心來。

果然,已經變了。

常笥喝了口涼茶,緩了緩發緊的喉嚨。

她的肩頸松懈下來,身體向後傾,繃緊的腿部傳來一陣一陣的麻意。

常笥放下茶盞,忍不住轉頭看向了聞清韶,就見她正拿著毛筆皺著眉頭苦思冥想,對於清和縣主和林三娘之間的鬧劇置之不理。

常笥笑了,神情帶著劫後餘生般的慶幸和滿滿的祝福和欣慰。

她目光逐漸渙散、失去焦距,像是在看聞清韶,又像是透過聞清韶看著別的什麽。

直到有侍女上前收集郎君娘子所作之詩時,她才回過神來。

鬧劇已經落幕。

氣氛僵持。

看看清和縣主那強顏歡笑也難掩憤恨的神情,怕是碰上了硬茬,在林三娘身上吃了個癟。

常笥徹底放下心來,心中對於被自己拉出來擋災的林三娘默默致歉。

幸好林三娘的學識才情名副其實,對於這種低劣的發難絲毫不懼。

沒過一會兒,在場的郎君娘子們的作品都已經收集好了,一起遞給了常經。

“在場的郎君娘子那是一個個都才思敏捷,短短這麽一會兒,就寫了這麽多詩。”常經松開皺著的眉頭,換上慣常明媚艷麗的笑臉,“墨筆實在太重,我都快拿不住了。”

單看她的表情就真是一幅沒把剛才鬧劇放在心上的姿態,但她攥著紙張用力到泛白的手指暴露了她的不快。

“今天參加小兒抓周宴的郎君娘子太多,我就不一一看了,就挑上面這幾份邀諸位一同欣賞欣賞。”

“剩下的這些就得委屈一下,只留給我一個人宴後偷偷欣賞了,你們這些人就沒那個福氣了。”

“以後等小兒識文斷字了,我再把郎君娘子的大作拿出來,告訴他這些都是俊美嬌俏的叔父姨母們寫給他的,那不把他高興壞了,指不定找誰炫耀去了。”

這揶揄的語氣,聽得眾人哈哈大笑:

“哈哈哈哈,常二娘說得不錯。”

“那確實得炫耀,這可是天底下獨一份的周歲禮物。”

“是啊是啊,聽得我都羨慕了。”

……

在場的人都不是傻子,自然看出了清和縣主和林三娘之間有什麽齷齪。

誰也不願意在兩人鬥法裏被無故牽連,自然是幫著常經打哈哈,把先前尷尬的場面掩蓋過去。

氣氛逐漸回暖。

而聞清韶看著這一切,頗為郁悶地揉了揉手腕,接著又揉了揉額角。

這就是為什麽她這麽抵觸參加宴會,光是客套話一來一回就得說上半個時辰,浪費時間又浪費心情。

要不是為了……

聞清韶手一頓,轉而極為自然地捏起筷子,專心致志吃起桌上的美食佳肴。

不說其他煩心事,宣國公府的廚子做飯倒是挺好吃的。

那廂眾人善意的哄笑漸漸歇了。

常經也正色起來,擺足了判官的模樣,挑了幾個素日與她或者說與宣國公府交好郎君娘子的詩作念了。

她先是言辭犀利地點評了一番,又轉而語調輕快地或誇或嗔了幾句,將眾人的心神牢牢把控住。

“好了,今天的詩就念到這了。”

常經放下手裏的紙張,對身旁的侍女擺擺手,示意她吩咐下人把東西搬回去。

她又對著眾人笑道:“我們還是快些吃菜吧,這些好菜可是我府上廚子的拿手好菜,你們在別的地方還不一定吃得到呢。”

“這菜確實不錯。”有人打趣,“你府裏的廚子可有換個地方高就的想法,介紹給我啊!”

“好啊,吃著我府上的東西,還想著搶我府裏的人。”常笥作勢瞪了那人一眼,“我看啊,就是給你吃多了,還有力氣在這和我拌嘴。”

嬉鬧過後,眾人對這些菜的興趣也確實上來了。

來來往往那是一番觥籌交錯,極為熱鬧。

聞清韶透過那隱約透光的紗布,能看見對面賀餘生的位置上擠過來了幾個人。

那幾個人手上不是拿著酒盅就是提著酒壺。

聞清韶下意識皺起了眉頭,依著賀餘生那個沈默的性子,也不知道能不能拒絕不了他們。

他可喝不了酒……

聞清韶突然想到了什麽,眼神倏忽一變,連個餘光也不想給那邊了,低頭專心致志地吃起東西來了。

天大地大,吃飯最大。

哪曾想,就在這時,有人突然從席位中站了出來。

她擡頭一看,是賀餘暉。

聞清韶心中頓感不妙,莫名有一種該來的總要來的宿命感。

之前清和縣主出聲的時候,她還以為是針對她來的,結果不是。

那這次呢?

聞清韶心中疑慮重重,面上不顯,還悠哉悠哉地將筷子上夾著的菜送入口中。

只見得賀餘暉手臂一揮,高呼道:“諸位,聽我說!”

眾人紛紛側目,有跟他一起去過留香樓的浪蕩公子哥也站了出來:“賀兄,你要幹什麽?”

賀餘暉走了過去,兩人勾肩搭背吊兒郎當站在一塊,只聽他高喊:“這樣吃飯喝酒未免太過無聊不夠盡興。”

“那確實是。”他的狐朋狗友發自內心地附和道,“喝酒怎麽能沒有彩頭呢?”

“那賀世子是想做什麽?”常經笑容有點維持不住了,這一天天的一個個的,怎麽都那麽喜歡作妖呢。

“我們來玩投壺吧。”賀餘暉等的就是她這句話。

“是啊!”

“這個好啊!”又是一群人附和。

“雅歌投壺,都是雅興之舉,此情此景最為合適不過了。”

賀餘暉這次都不等常經問,自顧自地說:“規則嘛很簡單,投中的可以指定沒投中的喝酒。”

“那如果投中的壺耳呢?”有人問。

“那就喝兩盅!”有人把規則圓了過去。

“那娘子們都不甚酒力怎麽辦?”常經見那一群郎君都興奮起來,眼看事情逐漸不受控制,她連忙找補防止出事。

“小娘子們個個弱柳扶風、嬌柔可人,怎好讓她們和我們這些兒郎比投壺?”這些郎君都是大戶人家的體面人,倒也不會在這種場合為難小娘子們,“但若娘子們實在想參與,我們也沒有拒絕的道理,以茶代酒便可。”

聞清韶目光緊緊地盯著賀餘暉,眼睜睜地看著他推開旁邊的人,走到賀餘生旁邊:“二郎難得參加我們這些人的宴會,不能再像以前一樣那般孤僻,和我們一起玩投壺吧。”

“想必二郎不會這個面子都不給,掃了大家的興吧?”

聲音不大,卻足以讓旁邊的人聽得清清楚楚。

是的,他確實不為難小娘子們。

他為難的是賀餘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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